，穿过一重重纷繁错落的梅影，师兄走得好快，脚步好急，梅花开得这样好，他看也不看，依旧不不顾的往前走，逃跑似的，梅枝险些勾破了他们的衣裳。等他们终于一同跌坐了累累缀着翠羽的合帐里，李忘生一气还未匀，谢云蓦地欺近了他，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尖，“师弟，慢着，还没到偷懒的时候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适才在喜宴上，我为了你这个一杯倒，将酒都挡了。”说着，谢云波一转，瞥向了绣榻边的矮几。几上，一只历满夏秋冬四季诸劫的瓠，被剖作两半，专等着今夜，共盛一樽酒，“这合卺酒，你可躲不过了，我没法替你喝，我要是把你的那一半也给喝了，岂不是我与我自己成了亲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李忘生听得忍不住笑，今日里，他忍不住笑的次数，总是特别多，“多谢师兄恤。此事不敢再劳烦师兄了，一杯合卺酒，忘生还受得住。”他双臂如丝萝，攀上了谢云的腰，依依缠绕住了，不肯放，脸颊贴在他的心上，一边眨了眨睫，温声语，轻不可闻，像是怕惊醒了什么，“师兄是与我成亲，不是与旁的什么成亲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呀，李忘生，你胆果然变大了，以前连抱我都不愿意抱，好像我是个刺猬，会把你扎伤了。不对，你抱过刺猬的，这算什么事啊，我伤心了，我居然连个刺猬都不如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师兄！”他赶紧推开他，省得这人又没完没了地翻旧账，说自己伤心了，要补偿，再伤心地提一堆听着都叫人面红耳赤的奇怪要求。好比上次，那样的姿势，他被臊得险些就摆不来了，“别忘了合卺酒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放心，忘不了的。”帘帐曼然地曳开。谢云寻到他隐在袖底的小指，牢牢勾住了，一牵，将他牵了红漾的绛蜡烟光里，柔声唤他，“快跟我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末了，他和谢云，肩挨着肩，靠在了小几前。瓠中徐徐倾满了酒，瓠味苦，酒味甘，同甘共苦，一并。只是，可怜见的，瞧着这么多年都过去了，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？可他依然是不胜酒力的模样。努力地将这一瓠酒饮完后，他又不负众望地醉倒了，他醉朦胧地倒大师兄怀里，睫是扑闪个不停的，两腮也是红得不像话的，好像他适才饮的不是酒，而是三月酿的桃花，不知去了哪儿，唯见桃花上脸、霞晕双颊。

        小几的一侧，恰对着一方嵌了螺钿缠枝宝相的玉镜台。他糊里糊涂地倚在谢云怀里，抓着他前的衣裳，一扭，镜台里正粼粼地映着一张桃花样的脸，眉心一滴未滴的红朱砂，是花心里，一滴颤巍巍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谢云俯首，唇心猿意地贴在他耳际。他原想对李忘生说句什么话的，一抬，却见李忘生的眸光死死地凝在那面镜中，执拗地钉住了，不肯移动分毫。

        恍若，那并非是一面镜，而是一只能够摄人魂的可怖妖

        “忘生，你在看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谢云的怀抱立牢牢地锁紧了他，他从镜里望见他与李忘生交颈厮磨的影。四周骤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寂静，参差飘浮的兰麝香雾中，烛花一寸寸断裂开来的碎响，有如轰然的落雷，声声震悚。

        然他这一问，似是将李忘生的神魂问回了几分。雷声渐远了，终归于无，李忘生立刻握住自己桃花般的脸，如此犹嫌不足，又怏怏地将埋在了谢云的怀里，小绵羊找窝似的，小心地拱一拱，恋恋不舍地嗅着他上的气息，只泻一泓乌黑潋滟的长发，脉脉地，婉伸在他膝上，半晌，才闷闷地吐来两个字，“难看。”